Sunday 11 September 2016

從林滿紅《銀線》說起

不久前訂了林滿紅的《銀線》,終於到手。早前在沈旭暉的瀛寰志略上讀到推介,就想買,卻在中英文版之間舉棋不定。一來,歷史書不免引古人文句,文言譯成現代英文,神采就不免有損;另一邊廂,近年台灣翻譯的質素......算吧,反正還是買了中譯本。即使有佶屈聱牙的歐化中文,放慢下來讀一兩遍就過去了,總比不明所指的英譯人名好。我想。況且在下中文也不見得好。

林滿紅《銀線:十九世紀的世界與中國》,2016年版
本書立論簡潔:嘉慶道光年間,中國歷史上所謂嘉道中衰期間(作者著眼者為1808至1856年)白銀大量外流,其主因並非鴉片,而是獨立運動席捲中南美,擾亂當地白銀生產,以致銀價急升。中國以白銀為通貨,本身又不甚產銀,於是陷入危機。作者據此推論道光年間士人不再埋首考據,復以經世為己任,實為對財經危機的回應;是否這樣,在下大概讀完書後也不敢有結論。

高中時好讀閒書,有陣子曾相當喜歡讀黃仁宇,竟不知天高地厚,找來《十六世紀明代中國之財政與稅收》來讀。細節大多忘了,只記得明代財政多有側面交收情事,例如農戶交稅,可以是直接把米糧送到某兵屯(!),中央因而無從協調;後來將各類實物稅折銀,稅率有效數字竟可達七八個位......之所以是折銀的緣故,就是明代初年曾發紙鈔,但未能控制通脹,於是中國不產、政府亦無從影響其供應的碎銀,開始成為通貨,直到1935年為止。佛利民好像也說過,若非三十年代美國銀礦業遊說政府大舉購入白銀,導致中國白銀大量外流,國民政府的儲備或者可以多撐幾年,內戰結局或會不同。以歷史變數之多,自然是想當然的推論了,但白銀對中華近世史的影響,相較黃金之於1870-1970年間的歐美,實在有過之而無不及。

1896年美國大選,民主黨主張恢復銀本位,主張金本位的共和黨即以「用銀的國家,如中國、日本、墨西哥,都甚為貧困」為由,鼓動民眾反對。其實兩者無甚關係。來源:維基百科
也多得這樣的因由,大一時才選了科經濟史。後來自忖口齒並非伶俐,為糊口計,還是轉到計量經濟那邊去,學一門手藝傍身較佳。除非讀到高考,本港中史課程主要著眼於公侯將相、改朝換代,旁及少量制度史;這固然重要,但在歷史表層以下的經濟、貨幣、社會史,其實也不妨略加介紹。

初中時,幸得張大超老師教中文、中史。圖為張老師所藏清代銀兩。
攝於2005年五月十三日,九龍華仁書院。
兩個月前,終於親身來到玻利維亞的波托西。城建在荒涼的高原上,海拔4100米。稀薄的空氣中有風沙味,教人想起撒哈拉的風,但又帶有某種金屬質的感覺。據說,該地白銀產量曾在近世佔全球六成之巨,但市面卻頗顯破落。只有舊鑄幣廠、大教堂、和修道院裏面,才能窺見舊時繁華的一瞥。城南有一座海拔4800米的孤山,名曰「些路力高」(Cerro Rico),或者富山,就是銀礦的所在。西班牙人發現這寶山之後,就利用印加時已建立的徭役制度,驅使土著採礦,土著不夠,就從非洲運入黑奴補充。據說,三百年間,共有近八百萬人因此而死。所生產的白銀用羊駝馱到海邊,海運到墨西哥,再由定期起航的大帆船運到馬尼拉,換取中國的茶葉、絲綢、瓷器之類。

而這一切,在買賣賦稅皆用白銀的中華帝國,卻是無所聞問。

波托西(Potosi)及城南曾經盛產銀礦的富山(Cerro Rico)。筆者自攝於2016年七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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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旭暉推介連結。以「清代貨幣戰爭」形容本書,不算準確。

另:譯文實在不敢恭維。例:「銀與銅錢通常用於不同的交易層次,這意味著人們或是只有銀或是只有銅錢或是有不同組合的銀和錢。」(頁9)。評:這意味著問題或是只出於譯者或是只出於作者或是以不同組合地出於譯者和作者。呃,尊貴的鄺議員,可以麻煩你過來三秒加幾個逗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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