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4 June 2017

考桌上的護照

昨日考試。報到和開考之間有半個小時,不能用手機,又沒有閒書在旁。百無聊賴,唯有拿起桌上作為身份證明的護照亂翻,權且打發時間。

我的護照也相當殘舊了。封面燙金的徽號早已褪去,內頁蓋上各色簽證:佔去半頁的綠色是愛爾蘭,三角形的是馬来西亞,渡渡鳥則是毛里裘斯。離開秘魯時,關員用墨綠色的筆跡註銷引人注目的鮮粉紅蓋章。土耳其的小貼紙簽證我有三張,背景各有不同,印工卻一致地粗糙。但最多出現的,還是黑色的圓角長方形:過去八年,我總共入境英國三十七次。

還有二十分鐘才開考。我試著回想,每一次回到倫敦,都是從哪裏出發的呢。2016年一月十一日?香港。2015年八月九日呢?呃,布達佩斯?2011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呢?用了半分鐘才回想起,那是華沙。那個冬天,我獨自飛到奧地利,獨自穿過大雪紛飛的斯洛伐克,又獨自搭飛機回英國。

不久以前,毋用翻查護照、舊電郵、或者舊照片,都能回想起在這趟旅途上的每一天身在何處,又有怎樣的見聞。曾經,我以為這一切已經刻進腦海,能夠免於被遺忘。但漸漸地,回想所需的時間由一剎那,變成幾秒鐘,再變成幾十秒;我所能憶及的,也益發朦朧。也許,旅途上所見所聞,終歸都要被忘記。那麼把肉身短暫地搬到不同的異國去,這一切的勞碌,又有甚麼益處呢?一切都只是虛空。

但不是這樣的,我想。事件雖會被遺忘,但人也終會被事件改變。正如投進溪流中的石塊,或大或小,轉眼都沉到底下。漣漪泛起,也終將要平息。但在我們所看不見的水底,石頭排列堆砌,以某種偶然而無人能夠預見的形式,漸漸地改變水流的走向。或許。

想著想著,竟然就捱到開考的時間。真好。

護照第14、15頁。左為毛里裘斯,右為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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