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24 October 2019

見陳同佳放監有感

(一) 臉書上唔少朋友攞返三年前嘅石棺藏屍案出嚟對比陳同佳案,想論證逃犯條例本來就冇需要修訂。但兩件事其實幾唔同吓,事實都係搞清楚先好。

首先,石棺案三疑犯係涉嫌喺香港犯案嘅香港人。台灣方面當時只係話佢哋簽證到期,將佢哋遞解出境,遣返香港。而香港警察呢,其實並冇「喺空橋交接」疑犯。佢哋法律上只係純粹搭同一班機返香港,到咗赤鱲角先正式逮捕佢哋。呢個安排,當年嘅報紙都搞得清楚。

而陳同佳就好唔同:佢係涉嫌喺台灣犯案嘅香港人,而家身處香港。佢唔係台灣人,所以冇得「遣返」佢去台灣。

(二) 陳同佳已經服完香港刑期,喺香港係自由之身。如果佢唔想去台灣,香港政府不單止冇可能「遣返」佢去台灣,更唔應該用任何方法去「勸」佢去台灣。

管浩鳴鍾意做啲咩,當然係佢嘅自由。但政府點可以帶頭製造輿論壓力,要一個喺香港已恢復自由之身嘅居民,用自己嘅方法,去一個同香港冇引渡/司法互助協議嘅地方受審?如果大家可以接受咁樣「勸」人去台北嘅話,咁下次如果係「勸」人去德黑蘭呢?再下次「勸」人上深圳呢?

(三) 其實,而家陳同佳仲有冇人身自由?

(四) 咁潘曉穎沉冤未雪喎!即係咁,2019年都過咗大半,如果你仲關心呢樣嘢,我唯有咁答你:眾所周知,廉署成立後,呂樂總探長去咗台北,一住就住咗三十幾年,到死都冇返嚟香港受審。唔通搵洗頭艇接佢返嚟先叫公義?

或者咁講:唔係所有「窿」都係漏洞嚟架。落地玻璃容易被賊人打爛入屋,唔通全屋啲窗都要搵紅毛泥封實?

(五) 台灣當局覺得陳同佳案應該由香港司法系統處理,話謀殺係所謂「萬國公罪」,有冇法律界人士解釋吓?我知道某啲地方(例如法國)嘅法庭係無論件事喺邊度發生,都會受理其中一方係本國人嘅刑事案嘅,但香港就唔會。呢個係法系嘅分別?定係只係台灣、法國係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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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1 October 2019

時窮節乃見

起初留意才子沈旭暉,在下還在中學。那時他在明報寫《咫尺地球》專欄,有點曲高和寡,卻是我留意當代國際政治的啟蒙。

後來,沈博士也許發覺世人並不力求完美,成本效益更重要:佳作雖仍偶有,卻開始生產有如維基百科平凡中譯的文章。再後來,他化身網路名人,不時以國際花邊新聞吸引人流。他直言是「引誘losers去通過回應,去推高演算式賦予我們的影響力」;話以至此,我等後輩若不想自列losers,唯有只讀不回、只追蹤而不讚了。

沈博交遊廣博,從其全城左右紅藍綠政商名人皆為座上賓的婚禮可見。其人近年更不只專注於學術,對各行各業均有涉獵投資,粵諺「百足咁多爪」之謂也。可是,正因為一人分飾多角,有時難免讓人感到面目模糊。他本人在蘋果專訪的說法是,「『我真身如何思考,身邊朋友很清楚,但為了以上角色,每一句說話都要戴頭盔,不時要做一些主旋律行為儲血,留待扣血所用,很累,也挺討厭自己。』並笑說在北京眼中,《蘋果》訪問會扣很多血。」。但我等無緣成為其身邊朋友 ,無從判斷他在文匯儲血、蘋果扣血,抑或在蘋果儲血、文匯扣血,唯有存疑。

但隨著愈加頻繁的直線抽擊,不時出現的「國際關係邏輯題」,沈博的面目又好像清晰了一點。也許,成為網絡紅人,是為了積聚人氣、影響力;走出學界,涉獵各行各業,是為了分散風險,免得仗義執言時生計受威脅;至於之前令人取態中間著墨,也是為了在關鍵時刻帶領輿論。之前種種舖排,現在都彷彿在相互效力。

不過這三個幾月下來,在運動中顯露真性情的,又豈止一人。有些朋友此前因故或無故漸漸變得疏遠,卻因類近的看法而重新connect。又有性格特立獨行,常成為友儕間八卦主角者,大節無虧,教人自愧弗如。相反的例子,當然也有。古人謂「時窮節乃見」,信哉。當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但恐怕很難回得去了。

昨晚見到朋友臉書寫着「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民」,既感動又慚愧;想過轉發,但人在國外,實在沒有這樣的資格。

黎明來到,希望勇氣、智慧在香港永不滅。諸君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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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26 July 2019

香港北愛化的又一步

那是2016年的夏天。旺角騷亂已經過了幾個月。梁天琦,以及另外數位參選人,剛被禁止參選將於同年稍後舉行的立法會選舉。我正閱讀McKitrick和McVea著的《理解北愛動盪》(Making Sense of The Troubles)。在那陣子前後,我忽爾領會到,香港越來越像北愛爾蘭。

德里/倫敦德里紀念民權運動的壁畫。起先大致非暴力的示威活動,在雙方各自訴諸武力後,演化為三十年的動盪。來源:維基百科;CC BY-SA 2.0
我和Deryck討論過後皆認同這點,也皆希望事實將證明我們是錯的。以下是對話。自此以降,三年過去。

(E:在下;D:Deryck。

由於是即時通訊對話,有時候Deryck剛回了訊,我還在順著之前的思路打字回覆,所以紀錄有時讀來有點突兀,敬請留意。)
E:Hey
E:你點睇梁天琦
E:我同啲frd子傾過,我希望自己完全錯哂,但呢個就係我地睇到新聞時嘅反應
(對話大意:政府好撚蠢,有人覺得梁天琦司法覆核會勝訴{譯按:唉}。而E則擔心咁落去,基進非建制或會更趨激進:例如佢哋或者會諗,公務員會為咗升職賣屎忽,但唔會為升職賣命,然後就可能諗到暗殺,好似北愛爾蘭咁。)
D:我原則上同意
D:我由2012年起就開始講香港北愛化啦
D:建制唔願妥協,各走極端就無可避免
E:我遲過你
E:我去到2015年中至feel到北愛化
D:我估我諗到呢個比喻,係我發現2012年香港立法會嘅政黨光譜同北愛好似嗰陣。每個社經立場,無論左右,都有個泛民黨,有個保皇黨,就好似響北愛無論政治上嘅左右翼,都有聯英派、共和派之分一樣。
E:而我亦同意建制到時會滿手鮮血。
D:以前選管會、法庭,我哋都會視為中立。我地已失去咗選委會。可能呢個係最危險嘅倒退。
E:Well,我地都失去咗廉政公署。
E:都係呢幾個月嘅事。
E:法庭暫時守得住。但守到幾耐呢?
D:有啲厭世咁講,我預測,就選舉管理委員會決定嘅司法覆核,會係壓垮駱駝嘅最後一條稻草。
E:況且只係法庭守得住未必夠。北愛動盪嗰時,英國上議院(嘅受理上訴委員會)一直係北愛嘅最高法院,但唔見得平息到衝突。
E:同意。
E:環繞司法覆核嘅爭議可以拖低成個司法機構
D:香港會爆得比北愛更暴力。原因好簡單:暴力起事通常唔少得對現狀失望嘅後生仔。但香港後生除去大陸之外無啶去,連1970年代嘅北愛後生都不如。佢哋起碼可以揀搬去大不列顛或者愛爾蘭共和國,即係呢好似我喺倫敦時嘅房東一樣。
D:我最驚嘅唔係香港北愛化,而係香港加沙化。
E:如果司法系統拖低咗,就再冇人可以企係兩邊嘅激進派之間調和。
D:一旦社群暴力爆發,中國建制只會更排斥香港人,就好似佢地對待藏人、維吾爾人咁。逼到冇埞走,本來中立嘅青年都會希望幻滅,逼成暴力分離主義者。加沙嗰種Style。
E:咁都有樣嘢令我冇咁驚:我地嘅人口結構唔係加沙嗰種。
D:Hmmm,兩邊嘅激進派?香港改革派邊邊個激進?
E:香港人口中位歲數係43,我記得加沙好似係19。
D:加沙啲老人家去哂邊?:(
E:作為一個社會,香港單純地冇咁多可以訴諸暴力嘅青春活力。
E:我諗係因為加沙公共衡生差,生育率又高掛
D:我唔認同。睇下2014同魚蛋革命幾有活力。
E:比起2011 倫敦騷亂,都係小菜一碟啫。
E:或者同今年法國勞工改革爭議時,我哋巴黎睇到嘅嘢比起嚟。
D:我覺得似巴黎多過倫敦
E:真,倫敦暴動只係一班無組織無目的嘅暴徒。
E:流變方向好明確。由2003年無可挑剔嘅和平遊行,到2014年嘅佔領運動,我哋只係花咗11年。
E:而由整體上和平嘅佔領運動,去到明確針對警察嘅暴力,只用咗420日。
D:2003、2012:我哋相信法律框架下,目標明確嘅政治行動可以促成正面嘅變化。
E:呢條思路最後一次成功,係2012
E:國民教育
D:2014:屌你啦建制,屌你啦佢地啲法律。我地自己訂規矩,再跟嗰啲規矩做嘢。
E:Well
E:最後一次見到呢條思路嘅火花,係2014嘅九月同十月
E:隨著佔領失敗,呢條思路基本上等同死咗
D:2016:屌你啦規距。建制都唔守規距,以牙還牙,我地都唔守。
D:響2014至15時,我曾經希望夏慤村嘅動能,能夠創造一個茁壯嘅公民社會同社會企業圈。佢哋可以補政府嘅不足,就好似英國慈善界響新工黨同保守黨金馬倫時代所做到嘅咁。
E:Well,我會話響2014時,社運人士講「屌你啦建制嘅法律」時,佢地嘅意思其實係「用我哋嘅道德標準為指引,一齊寫下我地自己嘅抗爭底線」。
D:但我認同政府嘅信用破產得太快,呢個大社會好難及時走到位補空隙
D:係,我同意你對2014年嘅睇法
E:依家唯一淨低嘅道德準則似乎係,當社運人士面對政府時,佢地應該共同進退,響同伴有危險跌入警察手中時執番佢地番嚟。無論佢哋本身嘅政見係咪一樣。
D:⋯⋯呢個基本上係自1990年起嘅中國大陸公民社會嘅定義。
E:但依家連對抗爭底線嘅共識都冇。
D:哪有抗爭底線。點解要俾敵人知道你嘅規矩、底線呢?
E:啱呀,而家就係咁。
昨晚,在元朗這座市郊新市鎮,這城市大概又朝著暴力往下走了一步。一群身著白衣、手持武器的流氓無差別地攻擊所有他們在車站裏發現的人,其中包括兒童與孕婦。許多,但並非所有乘客都是自市中心歸來、身著黑衣的示威者。數小時過後,警察方到達現場,碰巧就在流氓離開後。

而這種事,當然,不是新事。在2014年的佔領運動初期,同樣有表面上與政府毫無關係的流氓攻擊示威者。至於公眾與攻擊者理論,或是哀求他們停手,換來同樣朝向臉的一拳,也是同樣的。不幸地,這已算不上新的一步。

然而,在某些片段中,黑衣人竟拿起他們在現場檢到的隨便甚麼棍狀物,奮起還擊,將白衣人打退——這倒是以前沒見過的新事。香港又越過了另一個心理關口:當市民對制度喪失信心,便會自行伸張心中的正義。

不過五年前,抗爭者還那麼信任制度,甚至在面對胡椒噴霧、催淚彈時,仍高舉雙手,彰顯自己並無暴力意圖,彷彿這樣訴求才更有機會實現。現在回想起來,真是難以置信,恍如隔世。

市民對制度存有信心,並非自有永有的事。是七八十年代官府掙回來的,又為此後歷任主事者繼承。2012年,政府把一個又一個原先應該中立的公共服務機關拖入政治。市民此前累積對制度的信心,被一點一點花掉,換取短期的政治利益。香港已經駛離熟悉的水域;此後的事,我們只能用猜的。

殖民地時代最後二十年,英國政府對香港管治的方針一言以蔽之,大概就是「別讓時任主事的內閣大臣難堪」。左修右補,搭出個現代社會。其根基看來精緻,實則脆弱。在這現代社會的核心,是貌似中立、去政治化的政府,以其高效惠澤社群,博得港人為之自豪。公眾諮詢亦做得細緻,展現得廣納民意。民主制度既然不能實現,便把以上種種包裝成代用品,一時間也彷彿有民主制度的效果。

累卵正立於高牆之上。一旦失去平衡,摔在地上,就可能永遠無法復原了。

現狀本就要細心拿捏分寸才維持得來,很難寄望每一任主事者都做得到。政府開始玩火,只是時間問題——有時甚至並不自知玩火。

(Translation Exercise 2.5 / 翻譯練習 2.5)

後記:多謝穆琳不吝撥冗賜教,翻譯了原文大半。譯得差的地方,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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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書原文
Original in English


Monday 22 July 2019

Another step in Hong Kong's Ulsterisation

Yuen Long MTR station in the evening of 21 Jul 2019. Sourced from Channel News Asia. 
It was the summer of 2016. A few months had passed since the civil unrest in Mongkok. Edward Leung, and also a few others, were just barred from standing in LegCo election later that year. I was reading McKittrick and McVea's history of The Troubles. It was around that time I got a minor epiphany: Hong Kong society was becoming more and more like that of Northern Ireland.

Deryck Chan and I discussed this and we both agreed, with the hope that we would be proven wrong. The conversation is in the picture below. Three years had flown by since.

Conversation with Deryck, 2 August 2016. Click to enlarge. 
Last night, in the suburban commuter town of Yuen Long, the city probably took another step in its descent to violence. A gang of thugs in white, armed with clubs, attacked anyone they could find in the train station - children and pregnant women included. Many but not all of the passengers were returning protesters wearing black from central Hong Kong. Hours passed before police arrive at the scene, right after the thugs left.

But this, of course, was not new. Thugs, ostensibly with no connection with the government, attacked protesters in the early days of the 2014 Occupy movement too. So did members of public reasoned with the attackers, or begged them to cease, with the same punch in the face. Sadly, this is not a new step.

What's new is this: in some videos, people in black fought back and chased away those in white with whatever sticky objects they could find by the road. Another Rubicon has been crossed: people took justice into their own hands when they lose confidence in the system.

It may be hard to believe this now: less than five years ago, protesters trusted the same system so much, they raised their hands in face of pepper spray and tear gas. They wanted to show their peaceful intent as if it would have helped their cause. That trust, first earned then inherited, is no more. It had been spent, bit by bit since 2012, in exchange for short-term political gains as one supposedly impartial public service after another was brought into politics. We are now in uncharted waters and can only guess what may ensue.

Hong Kong's modernity had largely been put together in the last 20 years of colonial rule, under instructions that can be broadly summarised as 'avoid embarrassing the Secretary of State'. Its foundation has always been delicate. At its heart is a public administration that was ostensibly apolitical and impartial, serving all with an efficiency that Hong Kong could be proud of. It was supplemented by elaborate performances of public consultations. The whole thing was then dressed up to mimic democracy, which has been put out of reach.

Humpty Dumpty is sitting on a wall. If he loses balance and falls, he probably can't be put together again.

It takes tact to simply keep the show running. Governments can only stay tactful for so long before they start playing with fire - sometimes probably without 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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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s from the day:
Discussion on the attackers' identity:


Friday 10 May 2019

香港背面

週末忽然想起舊室友林兄,便發訊聯絡。如無意外,不外乎交換生活近況,又或者分享周末郊遊的照片,然後在子夜前互道晚安,我想。

他隔了一整天才回訊。「今天很好啊,剛去了香港的對蹠點。」

那是在地球背面,穿過地心,地上離香港最遠的地方。陳慧連載小說《異鄉人》裏面騰芳和林佳興之所至,便是往那裏出發。我在谷歌地圖上看過衛星圖像:那是北阿根廷胡胡伊(Jujuy)省北部,Pozuelo湖東面的褐色荒原,離香港20,015公里。該地永遠與香港日夜顛倒:當Pozuelo湖畔黎明日出,便正是香港黃昏日落,每天如是,永遠不會分享同一個太陽。

從附近的小鎮出發,搭運行頗類似紅色小巴的colectivo,中途下車,再走9公里路,便到Pozuelo湖。該處已劃作國家公園。英語簡介單張上有漂亮的火烈鳥圖片,就像我在玻利維亞見過的一樣。

他傳來兩張圖。一張據說是將軍澳的背面。雲的陰影落在遠處的山脈上,正好襯托陽光下淺啡黃色的荒原。風吹草低,卻不見牛羊,連火烈鳥也沒有。近處有些圍欄,不知有何用。另一張則是在元朗背面的湖邊拍的。湖水看來很淺,波平如鏡,水面上盡是藍天白雲的倒影。從將軍澳到元朗,沒有港鐵、也沒有巴士,從拍攝時間推斷,他走了差不多五個小時。

這個禮拜我們都不在香港。他在阿根廷北部的曠野裏,用GPS確認深水埗和九龍灣在地球背面的對應地。而我,今晚在南岸的國家電影院看了《翠絲》。

圖為玻利維亞西南部某處路上,離香港的對蹠點約200公里。自攝於2016年7月9日。
至於舊室友的照片,還是待他自己上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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