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26 November 2022

反覆的財政預算:困局中的政經算計

後人談到2022年英國個人入息稅項(或者任何政策)沿革時,想必會感到相當棘手。一年裏面,適用的稅率就有四套,可說是每季不同。

一、今年的入息稅項改變

英國主要有兩種對個人入息徵收的稅項:入息稅和國民保險供款(National Insurance Contribution;經多年沿革,現時事實上可理解為一種按每月或每週工作收入徵收的稅項。供款率可因屬自僱或受僱而異,後者又分僱主供款部份、僱員供款部份。為簡單起見,以下只談論僱員供款部份,並簡稱為NI)。

2022年英國各種稅制比較

去年9月,時任首相約翰遜一片爭議中宣布將2021/22財政年度的NI供款率上調1.25%,以改善疫情後的醫療、安老及傷殘照顧服務。同年10月,財相辛偉誠在財政預算案中確認NI免稅額會按通脹由9568稍微上調至9880。這樣一來,大多數在職人士面對的實質平均稅率都較2021/22年度有所增加(灰線)。今年3月,因應俄烏戰爭爆發,通脹加劇,辛偉誠又將NI免稅額提升至£12,570,與入息稅免稅額看齊(藍線)。

加稅並不是最令保守黨舒服的事。約翰遜宣布辭職之後,今年夏天的保守黨黨魁選舉中,卓慧思便承諾上任後會將NI供款率恢復至辛偉誠加稅之前的水平,並大力減稅「以刺激增長」。她在9月擊敗辛偉誠,得登相位。同月她的新任財相關浩霆在所謂的「小型預算案」中不僅宣布會在11月撤回NI供款率的增幅,亦有在2023/24年度減入息稅的計劃(綠線)。

只是低息時代已成過去,市場購買英國政府新債、支持其財政赤字的興趣亦不如既往。市況波動下,關浩霆、卓慧思亦被迫逐步撤回其各項新政,並先後辭職。到10月辛偉誠得到保守黨國會議員支持接任首相時,除了回復舊NI供款率,關浩霆的財政方案大多已經擱置。

上週四,財政大臣侯俊偉宣布新的財政預算案。驟眼看來,個人入息稅項來說,他的態度頗為中間落墨,也沒有多作改動:只是把45%入息稅階的門檻從£150,000減到£125,140,又宣佈各項免稅額和稅階會凍結至2027/28年度。帳面上同樣的年薪,只要在大約£132,000以下,在2023/24年度交的稅都比2021/22年度為低(橙線)。

二、借助通脹加稅

但侯俊偉財政預算案的精髓,在於凍結免稅額六年。在高通脹的時代,隨着帳面收入上升,便會有越來越多的收入被拉進較高的稅階(此間所謂fiscal drag)。

不妨假設,如果在2021/22年度到2023/24年度的兩年間,NI免稅額、入息稅免稅額、以及40%入息稅階門檻都依舊按通脹上調的話,稅制會是怎麼樣子呢?財政責任辦公室(OBR)現時的推算,是這兩年間的消費物價指數會累計上升12.6%(至於平均帳面入息,則會累計上升12.2%)。按消費物價調整的話,NI免稅額、入息稅免稅額、以及40%入息稅階門檻便應從£9,568、£12,570、及£50,270分別上調至£10,957、£14,395、及£57,569。至於£100,000和£150,000這兩個門檻,過往十餘年都沒有調整,不妨假設還是會維持原狀。

若把侯俊偉預算案和這個「把2021/22年稅制依舊按通脹上調,不作其他改動」的情況相比,就會發現對於幾乎任何入息水平,侯俊偉預算案的稅率都更高(紅線)。

時機是政治的大部分。去年秋天辛偉誠不惜損耗黨內支持,惹來不少爭議才得以實施七個月的加稅方案,侯俊偉在高通脹下只需凍結免稅額便得到了類似的效果,反對聲音也較少。

三、困局中的政治算計

事先張揚未來六年都要勒緊褲頭,而且只會隨著通脹勒得越來越緊,也反映侯俊偉預算案的另一重計算。現屆國會任期在2024年底或之前便會結束。當大選來臨,工黨可以選擇的回應不外乎三種。一,是加稅去增加開支。但侯俊偉已經加了不少,國民不一定對更高的稅率有胃口。二,是只說增加開支,避談錢從何來。但關浩霆殷鑒不遠,選民可能會擔心重蹈引起市場動盪的覆轍。三,是承諾維持保守黨政府的收支水平,但這樣或會減低投票意欲。換言之,辛偉誠、侯俊偉大概想建立臨危受命,帶領國民渡過艱難時期的成熟領袖形象,並寄希望於選民寧願選擇已知的不好,而不是「冒險」選擇已經十多年沒有執政,也很難推出甚麼激動人心政綱的工黨。

當然這不一定能奏效。1992年馬卓安出乎意料帶領保守黨連任,其後遇上「黑色星期三」,之後五年經濟雖然持續改善,但仍於1997年敗於貝理雅領導的工黨。當時貝理雅、白高敦承諾當選後兩年維持上屆政府的收支水平。施紀賢爵士(現任工黨黨魁)大可故伎重施,承諾維持侯俊偉預算案內的措施到2027/28年度—— 他甚至可以說,這都是因為卓慧思、關浩霆之前的政策失當,他別無他途。然而,不少國民都將按揭利率上升歸咎於關浩霆減稅計劃,保守黨在民調落後20%以上,不少年輕國會議員宣布不尋求連任的當下,辛偉誠除了東修西補平衡預算,打造其成熟領袖人設,政治上也沒有多少別的選擇。

今年的政策反覆,也折射了目前任何執政者都難以迴避的難題。人口老化,養老金開支和公營醫護需求隨之上升;但人口老化也導致退休人士佔選民的比例日漸上升,使任何限制這兩項開支(英國和香港一樣,不設全民醫療保險,以稅收直接支付國民醫療開支)的措施在政治上日趨艱難。保守黨執政12年,大力撙節開支——從國防、警察、法院,到教育、青少年服務,近乎無一倖免,國債佔經濟比重卻沒有多少下降,養老金和公共醫護開支倒是年年有實質上升。但醫護開支的上升,卻追不上人口老化帶來的額外需求,服務質素無從改善。2017年大選,文翠珊提出以受惠者遺產支持政府擴展安老服務,卻被工黨和自民黨攻擊其為「老人癡呆稅」(老人癡呆患者需要長期照顧;在這個方案下,死後遺產被政府收回以填補照顧開支的可能性也較高),最終折戟沉沙。2019年約翰遜承諾改善公營照顧服務,並在北部老工業區推動產業政策,在選舉中大勝,卻在人事糾紛、醜聞、幕僚拖着行李箱從超市買來的廉價酒水,和膠盒盛載的生日蛋糕之間化為夢幻泡影。今年夏天,卓慧思聲稱要拒絕緩慢衰落,要減稅刺激增長,上任後卻因操之過急而引來英鎊急跌和按揭利率急升,最終黯然辭職。事到如今,好選項已所餘無幾。

2022年眾人不得不面對的局面,是過往十多二十年眾人種下的果。 

Thursday 17 November 2022

民主政治與政策擺動

近來有個不知道是否準確的印象:不少香港人來英定居或者在英國置業的時候,都會做好功課,了解現行的稅務和規管條例。然而,似乎很多人都沒有意識到,英國的規例較常變,不像香港那般穩定。

舉個例子。我在英國的13年裏面,利得稅從28%逐步減到2017年的19%;去年曾經宣布從2023年起會加到25%,今年九月又宣布會維持19%,但現在看來還是會上調。在同樣的13年裏面,香港的利得稅率只有一個:16.5%。

買樓收租嗎?至2017年起,英國政府已逐步收緊收租業主物業按揭供款退稅的幅度,又引入針對租盤的能源效益要求。今年9月起,蘇格蘭民族黨執政的蘇格蘭更引入「臨時」租務管制,不准業主向現有租客加租。工黨的倫敦市長簡世德,也在鼓吹引入租管。即使是保守黨的英國房屋大臣高文浩,也有計劃在英格蘭引入法例要求業主終止租約時要有合理理由(所謂廢除Section 21)。香港最近也引入劏房租務管制,但涵蓋的物業比例不多,也沒有多少擴展租管的風聲。

儲蓄退休?不少人都留意到,把每月薪金部份放到公積金戶口內,那部份的薪金便暫時不用計入應課稅收入(所謂salary sacrifice)。公積金戶口類似香港的強積金戶口,都有不少基金可供選擇。滾存到退休年齡,便可取出便可一次取出或購買年金——由於戶口內的金額並未課稅,所以在取出或收取年金時,或需繳交相應入息稅。

但好像沒有多少人提及——至少在粵語圈沒有——的是,公積金戶口內的金額如果滾存到一個上限(所謂lifetime allowance),超過的部份便要額外納稅,而且還不低:買年金或者逐步取出的話,稅率是25%,一次取出的話,稅率更是55%。這個上限在甚麼水平?呃,2010年時是180萬鎊,2012年減到150萬鎊,2014年減到125萬鎊,2016年減到100萬鎊;之後按通脹略加,現在是107萬鎊左右。而最近幾年一直有傳聞說,為了開源,財政部有計劃將這個上限減到80-90萬鎊。打亂臨近退休者的人生規劃?「收稅的藝術,在於拔最多的鵝毛,聽最少的鵝叫」嘛,臨近退休的高儲蓄人士畢竟不多,那就對不起了。

之前有朋友會在公司配對的百分之比以上,再額外把錢放到公積金戶口內,因為可以省入息稅。又聽說有人買蘇格蘭某大城市外圍的物業收租,因為「回報率吸引,有9%」。以上種種當然都屬於正當理財決定,但未來數十年的政策走向、波幅,也要充分納入考慮。

我並不是想說英國不及香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也許總比有疾不療好。香港體制長久以來都對有產階級友善,「穩定」規例下任由不滿累積,亦非好事。

我只是想說,在民主社會,政策往往隨着國民訴求優次而改變。即使是在沒有民主,但有不少港人懷念的戰後港英時期,各種政策(例如租務管制)也可以每幾年修改一次。而過往兩年既然有十多萬港人移居英國,也該要對民主政治下的政策擺動有所預期。長遠而言,在成為保守黨、自民黨的低成本票倉,為他人作嫁衣裳,以及為未來可能上任的工黨政府拓展福利時做提供資源的肥鵝以外,也期望見到有更多港人——不論左中右紅藍黃綠——參與政治(雖然報酬不太吸引,也很難規劃生涯),擴闊此地對政策可能性的想像,而不是只被政策影響。

攝於Tarn Bird Sanctuary,2021年3月6日。文內提及鵝,便以鵝的照片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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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26 June 2022

偶然與不幸

天正在下雨。我走進St Andrews一家小小的二手書店。接連拿起幾本書翻閱,卻沒有一本教人想讀下去的。大概也不是書的問題,只是那刻在想着別的事吧。譬如說,正在心中浮起的某段文字──那是在哪裏讀到的呢。

對了,應該是黃碧雲(不是民主黨那位)的《烈佬傳》。 我拿出手機,在Google上不斷變換著關鍵詞,希望某人在某處曾經引用那一句,讓它在網上留下雪泥鴻爪。

某部挪威電影的影評中,我找到了它:

『那天晚上,如果我沒有走,如果阿白沒有走,范麗麗那天晚上可能不會跳下去。她遲早會跳下去,但已經不關我們的事。人生的不幸,不過在於那極少的偶然。其他的事,理所當然,知道會發生,無所謂幸與不幸。』

「她遲早會跳下去」,「無所謂幸與不幸」,書中人說。長貧難顧;長期的心病,無論出自內疚、遺憾還是時移世易,也類似吧。

「有甚麼可以幫你的嗎?」坐在透明膠板後收銀處的戴眼鏡男人問道。他身上穿著不太鮮豔的橙紅色毛衣,就像我曾經有過的那件一樣。

「沒有呀,只是隨便看看書而已。」

天還在下雨。該繼續走路了,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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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22 June 2022

親疏有別

曾經我以為,我唔鍾意儒家「君子之於物也,愛之而弗仁;於民也,仁之而弗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嗰套所謂「愛有差等」嘅諗法,係因為我覺得世俗化咗「愛鄰舍如同自己」嘅現代人權觀更合理。

但我漸漸發現,我只不過唔想將(一向唔係咁夾嘅)親戚放喺最裏面嘅一層。但係,我仍然會對朋友,對所屬嘅小團體(例如相熟、同組嘅同事),又或者族群(例如香港人)更著緊,想幫佢哋更加多,甚至希望佢哋勝過我唔識嘅陌生人。譬如如果有朋友搵同行業嘅工作,我會想幫佢哋——現實上,就係希望佢哋表現得好過我唔識嘅其他求職者。

幾個月前同一位諗法左傾嘅舊同事吹水。我話覺得「善惡有絕對標準」呢個概念,似乎係同一神教嘅流行有啲關係。而呢個概念唔止可能會令人更加固執己見,令社會更難達成妥協,道理上亦都唔容易成立。

跟住我就舉例話:「假設我同你都有個唔識游水嘅sibling,同時跌咗落寫字樓出面條泰晤士河,你會救你個sibling先,係咪?」

「係。」

「當然,你會覺得噉做係啱嘅。而在我而言,我亦都會救我嘅sibling先,而亦都係啱嘅。」

佢話,噉係因為血緣關係,基因嘅進化令我哋嘅本能係咁諗。我話,如果將sibling改為「讀書時嘅朋友」,我諗大家都係各為其友。如果佢橋邊得一個水泡,我哋可能仲會爭添。

佢可能大約估到個對話會去邊,就冇再答落去。但就話,佢覺得呢個社會應該有一套擺落任何人都可以達到同樣結果嘅道德標準。佢嘅例子,係「歧視同性戀係唔啱嘅」。

跟住我就話,輪公屋、分配床位時計分嗰種「公平」,係妥協嘅結果,唔係咩高尚嘅道德標準。好難想像我哋兩個可以同時接受同一套計分標準,係會要求我哋兩個都去救同一個人。呢個時候,我發現有個視像會議已經遲咗兩分鐘,唯有先行告辭。

係嘅,我哋每個人,都會根據共同經歷同互相預期,將身邊嘅人放喺遠近唔同嘅位置。呢個係人性嚟嘅。我對傳統儒家之所以唔太舒服,無非係佢哋似乎總係要人將長輩(孝)、親屬(悌、親親)放喺最內圈。喺舊時嘅社會,一個人工作、休息、生老病死,好多時都會同自己嘅親族一齊經歷。但今時今日,一個人同另一半、朋友、同事、同學之間嘅共同經歷,往往多好多。仲要求將親屬擺喺前面,就反而不近人情喇。

當然,有啲人會話,有啲「共同經歷」係想像嘅。噉講亦都冇錯,但試問又有咩共同經歷冇想像嘅成份?從來冇同過班嘅同屆同學,真係喺同一個物理空間出現,一齊經歷過嘅嘢,其實未必好多架喎。但我哋往往仍然會覺得佢哋熟過陌生人。推而廣之,一齊喺現場或者電視機面前睇過叱咤,一齊追過Great British Bake Off 或者 Love Island,或者一齊睇過春晚,亦都係共同經歷。而有共同經歷嘅人,會覺得比較容易明白對方想點,互相之間應該有咩預期(例如「得閒飲茶」同「I hear what you say」嘅實際含義),亦都係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就係用共同經歷同互相預期界定親疏,共同體亦都因為噉而出現。接近最外圍嘅一個圈,就係文化民族認同。而喺現代西方長大,諗法偏左嘅聰明舊同事,已經知道再講落去,將人之常情加上民主制度,就會推論到佢唔鍾意嘅民族主義——唔係以血緣種族界定嗰種,係以文化界定嗰種。對於相信無論喺世界邊度,一條命就係一條命嘅佢,自然就想改變話題。亦都應該嘅,要講嘅都已經講咗。

後來我亦諗到,其實在我哋各自所在嘅位置,呢個都係唔容易處理嘅題材。我哋都係用陰陽合曆,每個月嘅十五日都見到月圓嘅人:我係香港人,13年前嚟英國;而佢,係喺以色列住過幾年嘅本地猶太人。我哋喺英國嘅快樂生活,某程度都受益於呢度少啲排外嘅民族主義,同埋對人人平等嘅追求。但與此同時,我哋各自嘅社群,都係要靠共同經歷界定親疏,先可以維持到落去。

近來我發現,其實我都唔算係一個大愛嘅人。我只不過係同一啲人熟,或者認同一個團體,於是關心佢哋關心嘅嘢,亦似乎感受到佢哋感受到嘅痛苦,於是先至會做一啲嘢。係嘅,喺好多具體議題——例如話同性戀婚姻,我嘅取態開放過普遍嘅香港人。但而家諗返,原因或多或少係因為我有唔少同性戀嘅朋友,而唔止係因為「人人平等」呢啲口號。當然,認同感係會變嘅:喺倫敦住耐咗嘅人,好自然亦都會對呢度嘅社會問題更加有感覺。但講到尾,都係要從自己重視,互相認同嘅人出發,然後再推而廣之。

圖:寫字樓出面嘅泰晤士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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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7 April 2022

不知安省書店,今夕是何年

這間陳湘記書局,在多倫多華埠登打士西街457號。

陳湘記多倫多分店外觀

甫進店,便有種似曾相識的既視感。不,應該是時光倒流二十年才對。門口旁邊放著背上有九因歌、草書英文字母的街簿,每本加幣0.95(未含稅);還有都不知多少年沒見過的原稿紙。

多年沒見的街簿和原稿紙

不知安省街鋪,今夕是何年。

還是看書吧。

書架上,陶傑2001年的《香港,你要爭口氣!》與他2019年初的《有一種天真叫香港人》並列,相映成趣。當中心路歷程,也是時代的註腳。

小說有李碧華、亦舒、林詠琛、張小嫻,數量也不少。剛才回看照片,還有兩本陳慧,可惜當時沒留意到。然而,大都是二十年前左右的經典作品。

新認識的朋友說,這家店就像我們讀中學時的學校圖書館嘛。

不對。除非梁文道讀過,哪有收藏《龍虎豹》的學校圖書館?

我忍不住跟貌似店長的男人說,你這裏賣的書還真懷舊啊。

「噉都沒辦法呀,最近香港冇乜書過到嚟。」
「呢兩年疫情,聽講貨運都好受影響呀可?」
「呢個因素都有啲嘅,但主要係,呃,而家出書,稍為牽涉啲政治都怕惹禍呀,出嘅書少咗好多。」
「你喺加拿大呢邊幫佢出囉。」
「咪喇,喺香港仲有自己鋪頭......」
「啊,原來旺角嘅陳湘記都係你哋嘅。」
「係呀,所以話呢.....」
「我仲以為只係同名,好似醉瓊樓噉,好多城市都有,但其實之間都冇關係嘅。」
「係有噉樣嘅情況,不過我哋嘅情況唔係噉囉。」

「我見呢排有幾本政治書,都去咗台灣出。」
「我都有留意到。不過好難㗎,就算出咗,你喺台灣上到幾耐架?香港個渠道又已經畀三聯、中華、商務壟斷咗,佢哋唔會入呢啲書。」
「噉我舊年年頭喺香港,見田園都仲有入台灣書嘅。」
「都要就住就住啦,如果唔係,一陣有人上門......」

「唔該,今日嘅《明報》仲有冇?」身後剛進門的顧客問。
「賣哂喇。」

還是別耽誤人家做生意比較好,我想。再打個白鴿轉,看能不能買本書才告辭吧。

《車砲兵連環殺法》,1996年大陸出版。令我回想起小學時在深圳書城的時光。但我又不擅下象棋,還是算了吧。

澳門印刷,「美加各埠有售」的連載小說,有武俠有科幻,出版年份不詳,作者我也沒有聽過。

旅遊書方面,有名為《鐵幕快車》的;又有博益80年代出版的《埃及、摩洛哥》,作者之一好像自稱「冷氣技工,熱愛到世界不同的角落旅遊」。真是和現在不同的時代。事後回想,買來仿照BBC Michael Portillo的風格,拿着過時的旅遊指南尋幽探秘,睹今思昔,也是樂事一樁。可惜當時沒想到。

有一刻想買明報校園記者1993年的的《名人說名校》,但想了幾分鐘,還是決意買陳毓祥《九七的沉思》。常聽人抨擊「民主回歸路線」,見到1988年的時評集,便想了解當年人的想法如何演變。

司徒華的序裏面說,「他手上的日子比我多得多。他肯定是能夠迎來九七的。至於我自己,卻難說了。」世事難料,此又一證。

拿着書去找店長付錢,拿出信用咭,他卻說這不夠十加元,要加五毫手續費。好吧,那你先把書給我留着(現在想起,也覺甚是多事),我去對面的銀行取現金。

怎料加拿大的銀行更兇,提款要收三塊多......好吧,還是付手續費比較划算。回來卻發現,剛來了兩個貌似南歐血統的男人,正在跟店主買彩票,唯有再等等。反正我也不趕時間。

「呢啲書賣一本少一本架喇」店長一邊在收銀機上輸入銀碼,一邊說。的確是這樣,我想。
「呢邊平時多唔多人嚟買書?」
「呢面個market都係細。呢邊大嘅後生,平時都係講英文嘅,個文化程度根本就唔夠佢哋讀呢度賣嘅書。之前加拿大呢面都有幾個作者嚟搵我出書,我都係介紹佢哋去台灣。免得啲書印咗出嚟又未必有人買,到時擺喺度都唔係辦法吖嘛。係呢,你啱啱過嚟加拿大?」

「我住喺英國嘅。過嚟玩吓,探吓朋友噉囉。」
「聽講嗰邊最近好多香港人過咗去喎,情況點?」
「的確係有好多人過咗嚟呀,有人租啲社區中心搞港式年宵市場......」
「我哋啱啱過嚟嘅時候,好似都有人搞年宵呀可?」男人轉向身旁的女人問道。
「啱啱過嚟嘅時候都有嘅,但好似呢十年都冇人搞囉,」
「係囉,呢幾年都冇聽到.....」

「又有人做樽裝港式奶茶,仲要係好飲嘅。」我接着先前的話說下去,「好多人都開始咗好多嘢,我呢啲喺英國住咗十幾年嘅,都覺得好神奇。」
「呢啲咪就係我哋香港人嘅幹勁囉。」
「吖,仲有呀,之前喺市集見到一檔,喺英國開書局添呀。」
「係咩。」
「係呀,不過我都未去過。喺網上見到啲相,個裝修就比較modern啲,似香港新啲嘅書局,牆上面又掛咗啲2019年嘅嘢噉。」

「可能你廿年後再去,都仲係2019噉。」店主說。隔了兩秒又補充道,「裝修好貴㗎。」

這時一個黑人推門進來,想買彩票。我趁機說,「唔阻你做生意喇,打攪晒」,拿起收銀機旁買了的書,便打算告退。

「我畀呢張你當書籤啦。」一看,是張年曆咭。2022年的,還分別標示了香港、美國、加拿大的公眾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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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書店時,天已漸黑。斜對面便是朋友推薦的茶餐廳,便過去吃晚飯。

是相當正宗的店:坐下不到五分鐘,阿姐已問了我兩次想吃甚麼。貌似熟客的年輕男生一進門,與阿姐寒暄兩句,便找個位置坐下,與相熟的男侍應討論新出的漫畫。門外有Mirror的海報。我點了一客番茄焗豬扒飯和一杯熱奶茶,也沒有令人失望。

這家店名叫「新香港餐廳」。

頗為可口的茄汁焗豬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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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4月6日於回英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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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1 March 2022

香港第五波疫情展望

禮拜六同兩位朋友開live,回望英國「行先死先」嘅疫情經驗,兼展望香港嘅情況。

我哋嘅結論係:香港可能已經進入咗英國第一波疫情嗰個狀態。未來一兩個月,無論係疫情、定係抗疫心理,香港會12x倍速噉經歷我哋過往兩年喺英國經歷過嘅嘢。希望大家保持冷靜,戴好口罩,買定啲藥,入定各種必需品;盡人事之餘,亦都要喺政策搖擺嘅亂流下平安。

(如果淨係想聽我哋展望香港,可以直接跳去1:50:42。條片嘅caption亦都加咗timestamps,方便大家skip住睇。)

噚日(2月28號)香港確診個案數係34,466,已經同英國全國嘅數字相若。而衛生防護中心嘅歐嘉榮醫生更加澄清話,呢個數字只係計入核酸測試結果驗出嚟嘅個案。換言之,即係:

  1. 相關嘅樣本,應該係好幾日前已經收咗返嚟,只不過28號先驗到噉解。
  2. 而28號收返嚟嘅樣本,應該都要過幾日先有結果。
  3. 公開嘅數字未計入屋企做嘅快速測試結果。
  4. 換言之,每日公佈嘅數字唔單止有delay,亦都有遺漏(2020年3、4月英國都係噉,但今年已經係2022年......)。

真實數字可能更加接近港大喺2月21號發表嘅推算:2月28號嘅單日染疫人數超過140,000。

無論攞邊個數字,以過往兩年嘅經驗睇,如果同樣嘅人均個案數 / 人均死亡數係任何發達社會出現,應該已經封緊城、有禁足令。

但而家香港未有。

(當然,我知香港嘅住屋情況、人口密度、生活習慣、政治環境、同埋對政府嘅信任不足,唔係能夠同其他發達地區嘅普遍情況一概而論,唔可以生搬硬套。)

而同一份港大報告嘅推算話,如果防疫措施維持現狀,估計去到三月尾,全香港會有多過450萬人曾經被感染,超過180萬人會有過症狀。

若果真係噉,我唔知但想知嘅係:

一)喺呢段期間,當局仲會整啲咩防疫新招出來?有幾有用?

二)第五波嘅高峰掃過之後,隻病毒會留存喺民間,社區一地都係。個案數字會喺一百幾十左右嘅「低位」徘徊。到時當局仲會唔會堅持「清零」?有關嘅社會、經濟成本有幾高?

三)到咗每四個人就有一個人發過病嗰時,社會大眾會點樣看待呢隻病毒?

香港嘅2022年會係點,好大程度都視乎呢三條問題嘅答案。

今日係正月二十九日。無論將來係點都好,祝大家身體健康,家宅平安。

倫敦市中心Regent Street,攝於2020年5月16日14:28,第一波疫情封城期間

Thursday 24 February 2022

#StandWithUkraine

 (今日唔少諗法飛過,寫嘢比較混亂,唔好意思)

見到幾位朋友都貼咗之前去烏克蘭旅行嘅相。我冇去過烏克蘭,但五年前由亞美尼亞返英國嘅時候,喺基輔機場轉過機。

前年年底亞美尼亞、阿塞拜疆戰火重燃,最後以阿塞拜疆攻克部份爭議土地,俄國派兵維持和平告終。嗰陣時會諗起旅途嘅見聞:修道院好似已經轉咗手,唔知嗰位當過兵、入過修道院嘅導遊而家點呢? 喺後來變成戰區嘅城市裏面,有座美國亞美尼亞裔捐錢起嘅醫院,睇落又新又靚,唔知有冇受到波及呢?

今朝早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有報道話俄軍嘅直升機、傘兵已經降落咗喺基輔機場,同駐守嘅烏克蘭部隊展開槍戰。諗到客運大樓入面食過嘅頹意粉店,依家可能已經係巷戰現場,突然覺得呢個世界好唔真實。

畢竟啱啱個週末,喺某個Signal group仲半認真噉討論緊「去基輔嘅Ryanair機票£16來回咋,不如一齊去支持烏克蘭經濟」。

時不時都會覺得,我哋呢代喺冷戰結束後嘅香港長大,睇教育電視得知華沙公約解體,民主化係世界潮流,個成長背景真係算得上係世界歷史裏面嘅異數。我哋冇走過難,冇見過貨幣裏面嘅黃金含量可以一夜消失,冇見過每隔一兩年就會修改、取消、或者重新引入嘅租務管制;我哋傾向以為世界係穩定嘅,但呢個只係蘇聯意外解體,美國暫時獨大嘅空窗期,本來就可能係歷史潮流裏面嘅例外。

有啲懷疑自己係有啲冷血。

攝於2017年9月17日,基輔Boryspil國際機場。

後記:原來俄軍試圖空降佔領嘅係貨運嘅Hostomel機場,唔係客運嘅Boryspil機場呢。

Thursday 17 February 2022

倫敦染疫記

香港好似越嚟越多人中Covid,又越嚟越多人要留喺屋企隔離。諗返小弟跨年前後中過Omicron,都有啲經歷可以分享。

當然,每個人染病嘅反應都唔同,倫敦同香港嘅情況亦都唔同。所以大家都係睇吓好喇;如果有任何嚴重病徵,當然要即刻求助啦。

我第一次測到陽性,係12月29號。嗰排天氣都幾凍,所以嗰朝早雖然有啲鼻塞,但都冇乜太為意,按原定計劃去咗附近嘅醫院打第三針。之後休息咗三四個字,仲行咗過去門診部嘅Urgent Care Centre睇吓有冇得睇醫生:原因當然唔係鼻塞,而係因為早幾日趕火車時跣低,扭傷咗肌肉,坐低起身都覺得痛。但去到就發現,因為疫情嘅緣故,依家要先打111 ,有需要先至會轉介你去睇緊急門診。好啦,噉我返屋企。

返到屋企冇耐,就按原定計劃同兩位啱啱由香港過嚟嘅朋友飲茶、行公園——兩位都冇打過針,但之後用咗幾次快速檢測盒測試都係陰性。然後再去另一位朋友屋企食晚飯——喺大陸應該俾人定性咗做超級傳播者,要遊街或者網路公審。但聖誕到新年,大家都請咗成個禮拜假吖嘛,係噉㗎啦。嗰晚同場有八九個人,但係除咗一位大約50歲嘅來賓之外,大家都冇測到陽性。都唔知係咪Omicron病癥比較隱蔽,所以先至傳播力強,令人防不勝防。

嗰晚返到屋企,望住書架頂嘅NHS快速檢測盒,就諗,上次測到陰性都已經係Boxing Day嘅事,不如做多次睇吓。

點知就見到兩條線。

嗰刻諗到要做嘅有三件事。

第一件事,係通知過往幾日見過嘅所有朋友。之後NHS亦都有用電郵寄張表格嚟,叫我填最近接觸過嘅人。噉我諗,都係叫佢哋做吓快速測試姐,就如實填報。點知原來係打咗針嘅就只需要做測試,未打針嘅就要留喺屋企隔離十日,真係一唔小心就會得罪人呢。

第二件事,係搵核酸測試確認結果,點知都係波折重重。首先上政府個網預約,點知嗰晚佢竟然顯示最近嘅測試中心喺德雲郡,一啲要搭三四個鐘火車嘅地方,但佢又叫人唔好用公共交通工具去測試中心……而啲私家測試中心呢,似乎都係主打飛前測試,好幾間都講明謝絕快速測試陽性嘅人。搞吓搞吓都好夜,最後都係決定瞓先。

第二朝起身,八點幾,隨手再登入政府個網,竟然搵到倫敦某個測試中心嗰日晏晝有位。即刻預約咗。然後先諗起,行過去要大約一個鐘,因為肌肉拉傷嘅關係又唔想踩單車,但係又唔搭得公共交通工具……行就行啦,反正要居家隔離十日,得呢個機會可以出街。

有位朋友話噉嘅時勢,去核酸檢測中心等如玩七級豬:去得嘅都係初步陽性,喺嗰度唔係我傳染人,就係人哋傳染我,最後都係大家中晒。

但去到,竟然發現完全唔使排隊,成個時段得我一個人。

似乎個樽頸位唔係測試中心度。或者係化驗所啲人都請晒聖誕假,所以處理唔到咁多樣本?唔知。不過就算係都冇得怨;一年都尾,有邊個唔想放假吖。

第三件事就係買藥。我懷疑呢個大家會有多啲興趣。當時啱啱開始鼻塞,比較驚係鼻水倒流刺激喉嚨,刺激到咁上下就開始咳,一咳就會更加唔舒服。所以就買咗:

  1. 一隻噴鼻嘅收鼻水藥,感覺好似見效快啲。嗰陣見香港都有,但價錢係英國兩倍

  2. 有檸檬味、有黑加侖子味嘅Lemsip沖劑。呢個香港應該冇,但佢嘅主要有效成分好似同Panadol一樣,都係paracetamol。

  3. 潤喉嘅嘢。史立消喉糖買咗幾盒,包裝上面話每日最多可以食12粒,我好似真係食到上限。枇杷膏開暖水都飲咗唔少——不過呢個都算係一種個人喜好,冇病都間中會飲。

1月1號留喺屋企,唯有邊飲Lemsip,邊睇叱咤。

此外,天氣凍又要留喺屋企,自然飲多咗暖水。唔知有幾有用,但長命先可以撐過去,痊癒中應該多喝水(好似係)。

我都算係比較好彩嘅。前後只係咳左一兩日,反反覆覆噉鼻塞咗一個禮拜到。冇發燒、冇失去味覺;1月4號喺屋企開返工之後多咗覺得攰,但怕且未必關隻病毒事。

當時嘅規定,係連續兩日快速測試陰性就可以提早出返街。但我就陽性足八日,睇住第二條線越嚟越淺色,結果都係第十日中午先可以出返嚟,只係慳到半日。

開始隔離嘅時候,倫敦仲係好有聖誕氣氛。之後心理上就好似時間停頓左噉。出到嚟發現已經曲終人散,就好似我係喺十日前跨越時光過嚟噉,都有少少唔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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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寫到最後嘅時候,喺度諗,呢個比喻係喺邊度讀到嘅呢...... 搵咗陣先搵到,原來係驗到陽性前幾日嘅立場新聞文章

他[律師]形容外面的人和還押中的被告,彷彿活在兩個不同的時空,「佢哋來自有初選、有公民社會嘅香港,佢哋出現喺法庭時,當然好了解出面社會變化,但佢哋嗰種神情、鬥志、狀態都係來自嗰個時空嘅狀態,我哋好似未來人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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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19 January 2022

地鐵站名應該音譯

聽講最近北京地鐵喺度「去英語化」,例如本來北京南站本來標記做「Beijing South Station」,而家就變成「Beijingnan Zhan」;傳媒大學站本來係「Communication University of China」,依家就變成「Chuɑnmei Dɑxue」。

有啲人就話,呢件事簡直係白癡:識睇漢語拼音嘅人,99.99%都識中文,根本唔需要睇英文;而淨係識英文嗰啲,咁樣一改,佢哋就睇唔明。

小弟不敢苟同。我覺得噉樣一改,係會更加方便外國遊客。

道理好簡單:如果我係一個鬼佬,喺北京蕩失路,要問唔識英文嘅北京當地人點樣去南火車站,我勉強歪歪哋噉講「Beijing Nan Zhan」,人哋或者估到我想去邊。好彩嘅話仲可以指埋我去搭啱嘅地鐵線。如果講「South Station」,唔識英文嘅路人就算想幫你,都有心無力啦。

歐洲都係咁。例如雅典嘅Σύνταγμα站,其實個字解憲法,Constitution,個站上面嘅就係「憲法廣場」。但地鐵站只會音譯做Syntagma,唔會意譯做Constitution。阿姆斯特丹南站只會寫Amsterdam Zuid,唔會寫Amsterdam South。巴黎嘅北火車站亦只會係Gare du Nord, 唔係North Station。

作為遊客,我亦都慶幸佢哋揀音譯,唔會畀啲咩「Constitution」、「North Station」我睇。原因一樣:如果喺雅典搭的士,同司機講要去「Syntagma」,佢明我想去邊嘅機會率應該大過我話想去「Constitution」;喺法國問人點去「Gare du Nord」,亦都好過講咩「North Station」。講到尾,雖然英文已經好普遍,但都唔可以假設人人都識英文㗎。

當然,如果以方便遊客嘅角度諗,最好就係喺音譯下面加番附近有咩景點。例如「十三陵」寫「Shisanling」冇問題,但下面加返行細字「(exit here for the Ming Tombs)」就更好啦。而北京地鐵似乎都有咁做。

所以對於北京地鐵嘅拼音化,我係樂觀其成嘅。不過,短期內都應該唔會去北京(亦都去唔到),就算去到都係睇中文搵路。所以...... 是但啦。

北京南站外觀(圖片來源

最後講啲題外話。中國嘅國家標準,《漢語拼音正詞法基本規則》,係要求「以詞為書寫單位」,例如「跑」係「pǎo」,「芙蓉」係「fúrónɡ」,「無縫鋼管」就要拆成「wúfènɡ ɡānɡɡuǎn」。噉我對「北京南站」嘅理解,就應該係北京市區南面嘅一個火車站;就好似「旺角」係喺旺角嘅東邊,而唔係有個地方叫「旺角東」。咁樣嘅話,根據中國官方自己嘅規矩,唔係應該好似「Mongkok East」噉,叫做「Beijing Nan」咩?做咩黐埋一嚿噉寫「Beijingn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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