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16年的夏天。旺角騷亂已經過了幾個月。梁天琦,以及另外數位參選人,剛被禁止參選將於同年稍後舉行的立法會選舉。我正閱讀McKitrick和McVea著的《理解北愛動盪》(Making Sense of The Troubles)。在那陣子前後,我忽爾領會到,香港越來越像北愛爾蘭。
我和Deryck討論過後皆認同這點,也皆希望事實將證明我們是錯的。以下是對話。自此以降,三年過去。
(E:在下;D:Deryck。
由於是即時通訊對話,有時候Deryck剛回了訊,我還在順著之前的思路打字回覆,所以紀錄有時讀來有點突兀,敬請留意。)
而這種事,當然,不是新事。在2014年的佔領運動初期,同樣有表面上與政府毫無關係的流氓攻擊示威者。至於公眾與攻擊者理論,或是哀求他們停手,換來同樣朝向臉的一拳,也是同樣的。不幸地,這已算不上新的一步。
然而,在某些片段中,黑衣人竟拿起他們在現場檢到的隨便甚麼棍狀物,奮起還擊,將白衣人打退——這倒是以前沒見過的新事。香港又越過了另一個心理關口:當市民對制度喪失信心,便會自行伸張心中的正義。
不過五年前,抗爭者還那麼信任制度,甚至在面對胡椒噴霧、催淚彈時,仍高舉雙手,彰顯自己並無暴力意圖,彷彿這樣訴求才更有機會實現。現在回想起來,真是難以置信,恍如隔世。
市民對制度存有信心,並非自有永有的事。是七八十年代官府掙回來的,又為此後歷任主事者繼承。2012年,政府把一個又一個原先應該中立的公共服務機關拖入政治。市民此前累積對制度的信心,被一點一點花掉,換取短期的政治利益。香港已經駛離熟悉的水域;此後的事,我們只能用猜的。
殖民地時代最後二十年,英國政府對香港管治的方針一言以蔽之,大概就是「別讓時任主事的內閣大臣難堪」。左修右補,搭出個現代社會。其根基看來精緻,實則脆弱。在這現代社會的核心,是貌似中立、去政治化的政府,以其高效惠澤社群,博得港人為之自豪。公眾諮詢亦做得細緻,展現得廣納民意。民主制度既然不能實現,便把以上種種包裝成代用品,一時間也彷彿有民主制度的效果。
累卵正立於高牆之上。一旦失去平衡,摔在地上,就可能永遠無法復原了。
現狀本就要細心拿捏分寸才維持得來,很難寄望每一任主事者都做得到。政府開始玩火,只是時間問題——有時甚至並不自知玩火。
(Translation Exercise 2.5 / 翻譯練習 2.5)
後記:多謝穆琳不吝撥冗賜教,翻譯了原文大半。譯得差的地方,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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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書原文
Original in English
德里/倫敦德里紀念民權運動的壁畫。起先大致非暴力的示威活動,在雙方各自訴諸武力後,演化為三十年的動盪。來源:維基百科;CC BY-SA 2.0 |
(E:在下;D:Deryck。
由於是即時通訊對話,有時候Deryck剛回了訊,我還在順著之前的思路打字回覆,所以紀錄有時讀來有點突兀,敬請留意。)
E:Hey昨晚,在元朗這座市郊新市鎮,這城市大概又朝著暴力往下走了一步。一群身著白衣、手持武器的流氓無差別地攻擊所有他們在車站裏發現的人,其中包括兒童與孕婦。許多,但並非所有乘客都是自市中心歸來、身著黑衣的示威者。數小時過後,警察方到達現場,碰巧就在流氓離開後。
E:你點睇梁天琦
E:我同啲frd子傾過,我希望自己完全錯哂,但呢個就係我地睇到新聞時嘅反應
(對話大意:政府好撚蠢,有人覺得梁天琦司法覆核會勝訴{譯按:唉}。而E則擔心咁落去,基進非建制或會更趨激進:例如佢哋或者會諗,公務員會為咗升職賣屎忽,但唔會為升職賣命,然後就可能諗到暗殺,好似北愛爾蘭咁。)
D:我原則上同意
D:我由2012年起就開始講香港北愛化啦
D:建制唔願妥協,各走極端就無可避免
E:我遲過你
E:我去到2015年中至feel到北愛化
D:我估我諗到呢個比喻,係我發現2012年香港立法會嘅政黨光譜同北愛好似嗰陣。每個社經立場,無論左右,都有個泛民黨,有個保皇黨,就好似響北愛無論政治上嘅左右翼,都有聯英派、共和派之分一樣。
E:而我亦同意建制到時會滿手鮮血。
D:以前選管會、法庭,我哋都會視為中立。我地已失去咗選委會。可能呢個係最危險嘅倒退。
E:Well,我地都失去咗廉政公署。
E:都係呢幾個月嘅事。
E:法庭暫時守得住。但守到幾耐呢?
D:有啲厭世咁講,我預測,就選舉管理委員會決定嘅司法覆核,會係壓垮駱駝嘅最後一條稻草。
E:況且只係法庭守得住未必夠。北愛動盪嗰時,英國上議院(嘅受理上訴委員會)一直係北愛嘅最高法院,但唔見得平息到衝突。
E:同意。
E:環繞司法覆核嘅爭議可以拖低成個司法機構
D:香港會爆得比北愛更暴力。原因好簡單:暴力起事通常唔少得對現狀失望嘅後生仔。但香港後生除去大陸之外無啶去,連1970年代嘅北愛後生都不如。佢哋起碼可以揀搬去大不列顛或者愛爾蘭共和國,即係呢好似我喺倫敦時嘅房東一樣。
D:我最驚嘅唔係香港北愛化,而係香港加沙化。
E:如果司法系統拖低咗,就再冇人可以企係兩邊嘅激進派之間調和。
D:一旦社群暴力爆發,中國建制只會更排斥香港人,就好似佢地對待藏人、維吾爾人咁。逼到冇埞走,本來中立嘅青年都會希望幻滅,逼成暴力分離主義者。加沙嗰種Style。
E:咁都有樣嘢令我冇咁驚:我地嘅人口結構唔係加沙嗰種。
D:Hmmm,兩邊嘅激進派?香港改革派邊邊個激進?
E:香港人口中位歲數係43,我記得加沙好似係19。
D:加沙啲老人家去哂邊?:(
E:作為一個社會,香港單純地冇咁多可以訴諸暴力嘅青春活力。
E:我諗係因為加沙公共衡生差,生育率又高掛
D:我唔認同。睇下2014同魚蛋革命幾有活力。
E:比起2011 倫敦騷亂,都係小菜一碟啫。
E:或者同今年法國勞工改革爭議時,我哋巴黎睇到嘅嘢比起嚟。
D:我覺得似巴黎多過倫敦
E:真,倫敦暴動只係一班無組織無目的嘅暴徒。
E:流變方向好明確。由2003年無可挑剔嘅和平遊行,到2014年嘅佔領運動,我哋只係花咗11年。
E:而由整體上和平嘅佔領運動,去到明確針對警察嘅暴力,只用咗420日。
D:2003、2012:我哋相信法律框架下,目標明確嘅政治行動可以促成正面嘅變化。
E:呢條思路最後一次成功,係2012
E:國民教育
D:2014:屌你啦建制,屌你啦佢地啲法律。我地自己訂規矩,再跟嗰啲規矩做嘢。
E:Well
E:最後一次見到呢條思路嘅火花,係2014嘅九月同十月
E:隨著佔領失敗,呢條思路基本上等同死咗
D:2016:屌你啦規距。建制都唔守規距,以牙還牙,我地都唔守。
D:響2014至15時,我曾經希望夏慤村嘅動能,能夠創造一個茁壯嘅公民社會同社會企業圈。佢哋可以補政府嘅不足,就好似英國慈善界響新工黨同保守黨金馬倫時代所做到嘅咁。
E:Well,我會話響2014時,社運人士講「屌你啦建制嘅法律」時,佢地嘅意思其實係「用我哋嘅道德標準為指引,一齊寫下我地自己嘅抗爭底線」。
D:但我認同政府嘅信用破產得太快,呢個大社會好難及時走到位補空隙
D:係,我同意你對2014年嘅睇法
E:依家唯一淨低嘅道德準則似乎係,當社運人士面對政府時,佢地應該共同進退,響同伴有危險跌入警察手中時執番佢地番嚟。無論佢哋本身嘅政見係咪一樣。
D:⋯⋯呢個基本上係自1990年起嘅中國大陸公民社會嘅定義。
E:但依家連對抗爭底線嘅共識都冇。
D:哪有抗爭底線。點解要俾敵人知道你嘅規矩、底線呢?
E:啱呀,而家就係咁。
而這種事,當然,不是新事。在2014年的佔領運動初期,同樣有表面上與政府毫無關係的流氓攻擊示威者。至於公眾與攻擊者理論,或是哀求他們停手,換來同樣朝向臉的一拳,也是同樣的。不幸地,這已算不上新的一步。
然而,在某些片段中,黑衣人竟拿起他們在現場檢到的隨便甚麼棍狀物,奮起還擊,將白衣人打退——這倒是以前沒見過的新事。香港又越過了另一個心理關口:當市民對制度喪失信心,便會自行伸張心中的正義。
不過五年前,抗爭者還那麼信任制度,甚至在面對胡椒噴霧、催淚彈時,仍高舉雙手,彰顯自己並無暴力意圖,彷彿這樣訴求才更有機會實現。現在回想起來,真是難以置信,恍如隔世。
市民對制度存有信心,並非自有永有的事。是七八十年代官府掙回來的,又為此後歷任主事者繼承。2012年,政府把一個又一個原先應該中立的公共服務機關拖入政治。市民此前累積對制度的信心,被一點一點花掉,換取短期的政治利益。香港已經駛離熟悉的水域;此後的事,我們只能用猜的。
殖民地時代最後二十年,英國政府對香港管治的方針一言以蔽之,大概就是「別讓時任主事的內閣大臣難堪」。左修右補,搭出個現代社會。其根基看來精緻,實則脆弱。在這現代社會的核心,是貌似中立、去政治化的政府,以其高效惠澤社群,博得港人為之自豪。公眾諮詢亦做得細緻,展現得廣納民意。民主制度既然不能實現,便把以上種種包裝成代用品,一時間也彷彿有民主制度的效果。
累卵正立於高牆之上。一旦失去平衡,摔在地上,就可能永遠無法復原了。
現狀本就要細心拿捏分寸才維持得來,很難寄望每一任主事者都做得到。政府開始玩火,只是時間問題——有時甚至並不自知玩火。
(Translation Exercise 2.5 / 翻譯練習 2.5)
後記:多謝穆琳不吝撥冗賜教,翻譯了原文大半。譯得差的地方,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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